德里特曼·穆克吉 (Dhritiman Mukherjee) 是著名的印度自然攝影師，一年有 280 天以上奔波在野外，或在水下，或在森林里，或在高高的冰原上。

他頻繁往返于印度和世界 35 個以上拍攝地，對我們所在的星球了解極深。

穆克吉并非僅僅是大自然的記錄者，而是啟發(fā)者，促使我們思考在這個脆弱的星球上生活的意義。

他的作品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地的媒體上—— BBC《野生動物》雜志、BBC 知識頻道、《國家地理旅行者》、《孤獨星球》、《紐約時報》等。

他是廣受歡迎的《神奇的印度生物多樣性》( Magical Biodiversity of India ) 畫冊的主要攝影師，也是印度自然、動植物、旅行類雜志《Saevus》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2013 年，他榮獲印度卡爾蔡司 “野生動物保護獎”( Carl Zeiss Conservation award )。

2014 年，他榮獲蘇格蘭皇家銀行設(shè)立的 “地球英雄獎”( Earth Hero ) 中的 “激勵獎”，表彰他用作品激勵人們保護大自然和生態(tài)環(huán)境。

他是同時代人中最好的攝影師，值得信任、尊重和熱愛。他有點內(nèi)向，但并不拒絕社交，也不會故意隱瞞行蹤。

穆克吉的基本工作方式就是冒險。不論是克服極其艱苦的地理環(huán)境還是潛入致命的深水，他的攝影哲學只有兩點：第一，無條件接受未知挑戰(zhàn)；第二，無論如何艱苦危險，永遠保持樂觀。就像他拍攝的主題一樣，他總是遠離城市，過去如此，出名后仍是這樣。

他是個真誠的人，喜歡空氣清新的大自然。許多人都想知道他的作品是如何從大量照片中脫穎而出的，如何既保持藝術(shù)性又不犧牲寫實性。

于是，我們采訪了他，邀請讀者朋友們走近這位杰出的印度自然攝影師。

采訪者：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攝影生涯的? 為什么?

德里特曼·穆克吉：我出生于普通的中產(chǎn)家庭，從小就喜歡爬山、探險，這為我日后的自然攝影打下了基礎(chǔ)。

大約在 2001 年，我開始給各種旅游雜志投稿，主要是野外風景照片。一小部分被采用了，算是成功的開始吧。

不過后來的幾年，我過得很艱難，幾乎堅持不下去。直到我參加了一個生態(tài)攝影培訓班，才開始專注于拍攝野生動物和植物。

采訪者：野外攝影對設(shè)備要求很高，你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

德里特曼·穆克吉：這個問題的確很難解決，直到現(xiàn)在也沒能完全解決。一開始就用頂級設(shè)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盡量用普通的數(shù)碼單反機和鏡頭來完成旅游攝影任務。

我那時什么活都接，只要能賺錢就干。當然，我不可能永遠那么拼命干。隨著新技術(shù)的出現(xiàn)，圖像的技術(shù)標準每天都在提高。任何人用互聯(lián)網(wǎng)一搜，馬上能看到最棒的照片。所以，競爭始終非常激烈。

編輯、出版商、讀者對普通的隨手拍漂亮照片都不感興趣。隨著大量廉價數(shù)碼相機和智能手機的上市，許多攝影師都花大錢更新設(shè)備，我也不得不在技術(shù)和圖像質(zhì)量上有個大的提升。

采訪者：你覺得你的照片越來越好，越來越受關(guān)注。是什么原因?

德里特曼·穆克吉：我能深耕圖片市場是因為我拍攝的難度更高，比如大部分攝影師不敢嘗試的高山攝影，因此我能拍到獨一無二的照片。一般來說我出行的花費比較低。

我曾經(jīng)被迫賣掉了家里的財產(chǎn)來買專業(yè)設(shè)備。我家人從未說過一個 “不” 字，我很感激，也很幸運。我的照片銷量越來越好。

過去，我的助手們能負擔得起去著名的野生動物保護區(qū)的昂貴費用。后來我一個人去拍攝，就會選擇游客少的地方，所以我的照片與眾不同。當然，新相機、更好的鏡頭也給我增添了不少信心。

采訪者：你的照片很漂亮，很有藝術(shù)特色，是因為你用的設(shè)備好嗎? 如果不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德里特曼·穆克吉：我不認為我是個藝術(shù)家。作為攝影師，我不追求藝術(shù)。如果我這么做，我只會拍出一堆漂亮的照片。

藝術(shù)在拍攝旅游風光照、影室照和其他一些題材很有用。但對我拍的題材，內(nèi)容是最重要的。我從不反對藝術(shù)，藝術(shù)對我而言是工具，就像相機一樣。

在拍攝野生動物時，除了要清楚地表現(xiàn)它們的外貌，以便分清它們的物種外，環(huán)境細節(jié)也很重要，可以顯示出它們的生存情況、習慣、生活質(zhì)量、受到何種外來威脅、是否有絕種危險等信息。這些都是最重要的。

此外，一些不確定因素也可以使照片更有魅力，這方面藝術(shù)可以大展身手。畢竟，我們最后展示的是照片，而不是活生生的動物。照片需要好看，與眾不同，鶴立雞群。

好的器材能幫你拍出好照片，但更重要的還是攝影師的頭腦。確定主體和目標時，我總是問自己: 今天能拍出什么新意？有什么以前沒見過或沒拍過的東西？我知道這很難。

地球上幾乎每一寸土地都有人的蹤跡，這讓我的工作更有挑戰(zhàn)性。此時，藝術(shù)的作用就凸顯出來。大部分人都不是攝影行家，但每個人都希望喜歡看到清晰、賞心悅目的照片。

如何拍出這種賞心悅目的照片就是構(gòu)圖的作用。然后是用光問題，我們要充分利用光線。無奈的是，自然條件下好光線隨時會出現(xiàn)，不會等我們準備好。我們只能主動去尋找、預測、把握機會，但無法控制，不像在影棚里。

遇到好的光線，你需要迅速準確地拍攝，沒有第二次機會。拍攝野外照片是完全沒保障的，我相信拍攝野外的攝影師直覺和抓拍技巧比拍攝日常新聞的街拍攝影師更好。

采訪者：你的拍攝成功率比大部分攝影師都高，有什么秘訣嗎?

德里特曼·穆克吉：拍攝野外照片，你必須做大量的功課，特別是熟悉你要拍攝的動植物的當?shù)厝藭δ銕椭艽?。網(wǎng)上資料也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不做功課、閉著眼睛瞎撞沒有任何意義。

我干這行已經(jīng) 20 年了，但每天還能學到新東西。起初，我只拍攝地面上的東西，然后是偏遠地區(qū)，再后來對水下攝影產(chǎn)生了興趣。購置了特殊相機、相機潛水罩、水下燈具，等等。

為

了水下攝影我跑遍了東南亞。開始水下攝影的時候，我遇到了很多以前沒遇到的問題。我必須自己想辦法解決這些問題書里和網(wǎng)上都沒有答案。

這里我必須強調(diào)器材的重要性。野生動物通常都適應了它們生存的地理環(huán)境，不喜歡陌生的人類來打擾。此時長焦鏡頭就可以大顯身手了，特別是拍鳥的時候。微距鏡頭在拍攝很小的昆蟲等動物時必不可少。在弱光或復雜光線條件下，補光燈非常有用。

拿拍攝神秘的雪豹為例，雪豹是非常敏感的動物，從來不靠近人類活動區(qū)域。它們身上的花紋有很強的偽裝作用，從遠處幾乎沒法發(fā)現(xiàn)它們。

在連續(xù)幾次偵查它們可能出現(xiàn)的區(qū)域后，我只能找了一處最可能出現(xiàn)的區(qū)域蹲守。這樣很費時間，每天爬到山上、觀察蹤跡、蹲守再返回很辛苦。為了提高成功率，我在多個地點支上三腳架，設(shè)置好相機和無線觸發(fā)裝置。

這有點像賭博，但又不是，它靠的是對動物的了解、觀察和運氣。經(jīng)過多次努力，我終于成功地拍到了雪豹。后來，我又用同樣的辦法成功地拍到了犀牛和狐貍。

我在拍攝的時候都用廣角鏡頭，所以拍攝的距離都很近，看起來像自拍一樣。這樣也有一些問題，動物會對亮閃閃的鏡頭很好奇。

有一次，我的一只鏡頭就被好奇的犀牛踩壞了，也許它不喜歡自己的領(lǐng)地上有個亮晶晶的怪物吧。除了遙控拍攝，我近幾年也用無人機拍攝，無人機視角獨特，也拍出了不少好照片。

采訪者：你似乎從野生動物攝影轉(zhuǎn)向更關(guān)注環(huán)境問題，能不能談一下這方面的情況?

德里特曼·穆克吉：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它們自身都沒有問題，造物主已經(jīng)為它們設(shè)計了完美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但隨著人口劇增、污染加重、資源的過度開發(fā)，生態(tài)平衡遭到了嚴重破壞。

其原因有二：一是忽視和無視，二是貪婪?，F(xiàn)在，許多生物都滅絕了，另有許多瀕臨滅絕。想想工業(yè)廢水、洪災、亞馬遜森林大火、核輻射等對環(huán)境造成了嚴重破壞，這是個復雜而嚴重的問題。

作為攝影師，我覺得我有責任讓人們盡快認識到這個危機。我要用照片向人們展示過去和現(xiàn)在的對比，讓人們認識到現(xiàn)代生活方式對環(huán)境的破壞。

照片就是真相，教育人們認識到環(huán)境危機?，F(xiàn)在，我從自然的角度來解讀人性，與過去一直做的正相反。是時候采取行動拯救自然了，否則就太晚了。

（圖：德里特曼. 穆克吉；文：蘇瓦莫·米特拉；編譯：李毅剛）

（本文原刊載于《攝影世界》2020 年 1 月刊）